在中国历史上,有两种宗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重视,这就是佛教和道教,它们对整个中华民族民族意识、民族文化 产生了巨大的影响,从而和儒学一起成为中国文化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。而金庸的《天龙八部》正可以看作是中国儒释道一个绝佳的缩影。

(一)萧峰的儒道

《天龙八部》设定的时代是在北宋的哲宗时期。当时,宋、辽、大理、西夏、吐蕃等王国并立, 汉、契丹、白、党项、藏等民族并存,相互之间难免会出现各国纷争以及民族矛盾。

也正因为如此,家国天下,个人得失,如何抉择,成为摆在每个芸芸众生面前、不可绕过的难题。在金庸早期的武侠小说中,曾有很强的汉王朝为正统和汉族中心的观念,他多部作品的主角及所讴歌的人物均为汉人。

《射雕英雄传》中虽然也涉及到了多民族的冲突,但金庸所凸显得更多的是郭靖的忠肝义胆,将武侠之“侠”定义为: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!但到了《天龙八部》中,这种单一民族视角出发的狭隘观念被彻底破除。乔峰一个人身上,身具契丹与汉人的双重身份,便成为阐释“夷夏如一”的最佳切入点。

萧峰拜访智光大师, 智光大师写一偈子道:“万物一般,众生平等。汉人契丹,一视同仁。恩怨荣辱,玄妙难明。 当怀慈心,常念苍生。”因此,在他的笔下,儒家的萧峰屡次为民请命,力挽狂澜,有效地制止了两国间的残酷战争。

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奋起于逆境之中,恪守着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的信条,他讲 “仁”,可他与昔日的朋友兵刃相向,他讲“孝”,可多次陷他不平之境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,他讲“忠”,可他却不得不挟天子以令诸侯。

看似矛盾重重,但其实很正常,民族矛盾、国仇家恨、儿女情长,几重叠压之下,试问又有几人能够兼顾?儒学中的”进“与”退“需要每个人做出选择。

(二)虚竹的佛缘

虚竹,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典型的“佛缘”之人。在故事的一开始,他生存在一个非常单一的环境之中,二十多岁还是罕出寺门,少林寺的清规戒律,少林寺的粗茶淡饭,让虚竹仿佛生活在一个方外之地,因为对外界一无所知,外界在他的心目中自然也是毫无意义的。由于没有别的理论体系作参照,他对佛教的教义信之不疑。

可以说,这个时候的虚竹,内心世界赤诚如婴儿,就像一张未经渲染的白纸。但是之后一系列戏剧性的情节,却让他的内心与信仰彻底崩塌。先是糊里糊涂地被人化去了少林派的功夫,糊里糊涂地破了杀戒、荤戒、色戒,佛教的“克欲”、“苦修” 的基本原则也被他逐一打破,但对于佛教禅宗而言,讲求的正是两个字“顿悟”!

也正是多亏了这不破不立,在他的掌握下,灵鹫宫由一个亦正亦邪的形象变成了打着江湖旗帜的另一个少林寺。对虚竹而言,他心灵上的归宿早就让少林寺的方丈一言道破:“佛门广大,何处不可容身,…… 就算不再出家为僧,在家的居士只须勤修六度万行,一般也可证道,为大菩萨成佛。”这一番话,恐怕也让虚竹求得了心理上的平衡和心灵上的和谐,从而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人生目的。

(三)段誉的道骨

其实很多人认为,段誉更像是受到了佛教的浸润,不错,从很多方面看,段誉的确有佛教的影子。首先是来自家世的影响,身为大理国段氏子弟,崇佛是从小就埋下的种子;此外在很多场景下,也的确呈现出慈悲心肠。

他不好武功,对武林绝学、连吐蕃国师都垂涎三尺的一阳指、六脉神剑绝不动心,不愿“学打人杀人的法子”,自己不会武功,面对杀人无数、动辄用毒的江湖帮派,却偏偏敢苦口婆心地直言规劝;生死关头,尚且笑道“佛曰‘色身无常,无常即 苦。’天下无不死之人。”

但是,如果深剖其性格深处,却恰恰折射出了极致的道家“无为”思想。因为苦于不会武功,他最会用得一招就是溜之大吉,学了“凌波微步”之后,就溜得更方便了,他从一开始就屡次受制于人,却仍然不思进取。

而无意之中得来的强大内力,对书本的理解能力,加上家学渊博,段誉最终还是不费吹灰之力,就得到了一身高深武功。可以说,段誉真的做到了老子想做而做不到的事:无为而无不为

其实,老庄与佛教在人生哲学上本来就有相通之处。老庄也认为人生是苦难的,只不过面对苦难,老庄选择了逃避, 而佛教选择了“苦修”与“参悟”,因此,比起有着众多禁忌的佛家,老庄那里更多一些自由自在,随心所欲。

所以显然,在段誉和虚竹这里,段誉的道家属性更强,虚竹则更有佛性。禅、道 的终极追求就是个人内心世界的平衡、精神上的解脱与人生完美境界的实现,这是同西方某些思潮殊途同归,是属于极端个人主义的。

至于天龙三兄弟之首的萧峰,则已经超越了个人主义的范畴,行为方式却极为符合中国传统的儒家的观点,更像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家圣人。